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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過眼云煙
盡管風物不再，我仍舊每日到羽花谷的舊址去，盼望能遇上一兩個故人。然而眼看著大樓慢慢建成，封頂，驗收，我要等的人，還是一個都沒有出現。
江湖第一大門派，從此就像那銀花燦爛的院落一樣，從此奇跡般地消失了，消失了，再見不著了。
我終于明白，有一種境界，我永遠無法超越。
而有一個遺忘已久的謎題掠過腦際，那個全城第一高手，卻又是誰？這個謎，恐怕也無從解開了。
一日，我臨風憑欄，緬懷往事，突然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，回頭一看，卻是大立。
一年多以前，大立自負球藝，與人在羽毛球場上賭賽，失利后自殘三指，之后不辭而別，外出打工，一直鮮有見面。我察看他的傷勢，只見右手食指、中指和無名指的第一節(jié)均被平平削去，不禁心中唏噓。問及與何人賭賽，大立卻怎么也不肯說。我知道他極重信義，自殘一事，斷不肯與他人扯上關系，當下便也不再勉強。
兩人久別重逢，少不了到球場上一番廝殺。盡管多時未見，但他當年的英姿仍然深深地銘記在我腦海。在我的心目中，他仍是這里的頂尖高手，他的招數，仍然是極厲害的招數。
然而我早已不是原來那個菜鳥，真到了場上，才覺得大立一招一式平平無奇，哪里還算得上什么高手？原來一年以來，我的進展居然如此之快，原來必須仰望的一座高峰，不知不覺間已然登臨。
幾場下來，大立明顯不敵，他神色黯然，撇了球拍，低聲吐出了兩個字：罷了，罷了。我無語，往他冷峻的面容望去，只見他的眼神又浮上了那層迷離之色。這種眼神，我和他學球時曾千百次見過而不能明白的，現在卻再明白不過了：他從一開始就苦苦追求更高一級的層次，總是無法有所突破，而今卻反被后出道的我打敗，多年的困惑愈發(fā)難解。
我嘆了一口氣，不由地去瞧他的三根斷指，心中思忖：縱使這三根手指不殘，我們之間誰勝誰敗，也是云泥立判。然而他之所以多年未有精進，卻是不曾意識到世上有一個地方，名叫江湖；江湖有刀光劍影，江湖有各路英豪，江湖有風雨飄搖——而他，盡數錯失了這一派大好風光。
三年之后一個霞光滿天的下午，我與羅在虎中球場上再次相遇，得知他后來在虎中杯上擊敗了李，坐上了虎中羽壇的第一把交椅，考上廈大后又勇奪武狀元，進而在全國比武大會上贏得男單探花之譽。不禁佩服其羽球天賦之高，"徒弟"望塵莫及。
突然想起一個多年的疑問，便向羅問道：到底誰是全城第一高手？羅凝神說道：此人你也是見過的，現在的我也未必是他的對手；只是他早已立下重誓，歸隱江湖，永遠不再舉拍一次。只因幾年前他與人賭賽，賭注是三節(jié)手指，這本來是玩笑之語，豈料對方信以為真，揮刀自殘，他極端懊悔，從此掛拍。
我聞言色變，眼前閃過大立的三根殘指，想道：難道傳說中的第一高手，就是和大立下賭之人？而且我們曾經謀面，那又會是誰呢？疑團愈發(fā)難解，不禁思緒萬端，如潮涌來。苦苦搜尋腦中影象，先是毫無頭緒，后來似乎有一個人影在心里浮動，然而極朦朧極朦朧，一會兒隱蔽不見，一會兒又越發(fā)清晰，最后音容笑貌漸次分明……我登時猛醒，終于一拍腦袋，失聲叫道：是他了！徹悟之際不由地縱情大笑。
這才轉身向羅求證，卻發(fā)現羅早已悄然而去，哪里還有他的蹤影？
其時紅日西沉，霞光灑在球場之上，好似籠上了一層薄紗，一片懷舊色彩。一瞬間好像又回到那爛漫的銀花樹下，落英繽紛，飄飄灑灑。種種往事突然浮上心頭，只覺都有如過眼云煙，勝負之數何足掛齒？唯有行走江湖，快意平生，執(zhí)著精進，仍然歷歷在目，從此再也無法忘懷。(全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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